我有两个姨,其中一个小时候得大脑炎落下精神不正常,不好嫁,嫁给了一个十里八村里面一个最不靠谱的汉子,我只知道他叫刘三,当面我喊姨夫。小时候去他家,又脏又破,不过这个姨夫是个奇人,养鸽子是能手,不知道在全国的鸽友会是什么量级的人物,反正家里的好鸽子不少,我不懂鸽子,但看样子也觉得确实好看。还有一个拿手活儿是会造枪,据说方圆百里的人都请他给造枪,他还研究出怎么弄出膛线来,除了能打铁珠子,他自己还造过子弹,我见过那个弹头,个头不小。当然,造枪是92年以前吧,后来禁枪,这个活儿就废了,只剩下养鸽子。

姨嫁给姨夫没少挨打,也没少生孩子,生的孩子我都数不清,最后只剩下两个,大的一个闺女跟我差不多大,小时侯她喊我哥,后来我喊她姐。小的是个儿子,长的很漂亮,可惜小时候没人带,老受伤,脸上留点疤,这位跟他爸不一样,特别爱干净爱漂亮,在村里估计不太好找出第二个打着工还天天敷面膜的男子。其他的孩子要么死在自家拖拉机下面,要么送人了,我好像见过其中一两个,没有多深的印象了,只记得经常听我娘说那些奇葩的事故,可怜那些孩子遇到这么一个爹。

姨夫岁数大了,比年轻时安稳多了,对姨也没那么多打骂了,我娘姐妹三个里面,她是最白胖的。姨夫过了六十岁,种地成了能手,一个人弄十几亩,干得比年轻人还卖力气。骑三轮车腿骨折,没多长时间就又去干活了,有点像阿凡达。

姐从小懂事,历经坎坷,现在生活得不错了。弟玩够了,自己的孩子也大了,现在也拼命干活去了。姨夫病了。

我们知道消息的时候是他第二次入院以后,后来才弄清楚他第一次发病去武邑县人民医院住了几天,不知道是按什么治的,似乎县里就不存在误诊这一说,就像当年我爸在武邑县的裴氏骨科医院被诊断为股骨头坏死,我们到北京望京中医院做了一个一个百多块钱的小针刀就好利落了。姨夫第一次入院几天以后中午出院,没到家就大面积脑血栓,回到了医院。

到了医院,他意识清醒,但是不能说话了,医生当着他的面说没救了,他自己拔氧气管子,医院把他的手脚捆上。闺女从大连回来,儿子也从外面的工地赶回来。只是他支支吾吾连遗嘱都没法留,又不会写字,也不会用手机打字,替他保管存款的兄弟知道他的意思,当着孩子的面交待攒下了多少钱,还有让他放心家里的傻姨。

我们从北京回去看他,这应该是我第二次去武邑县人民医院,第一次去是在武邑中学上高中时集体食物中毒,半夜坐校长的红旗轿车去的,那也是我第一次坐小轿车。到了住院部二楼找刘三(刘塞er,武邑口音),护士说是刘玉山吧,这时我才知道他的大名,可能连我娘也不知道这个名字。

我觉得县里医院水平太差了,姨夫这样的情况至少应该直接送衡水的三甲,距离也差不多,可是我忘了,只有去县里医保才能多报一点,我觉得县里医院真的送走了很多人。

姨夫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两个星期,一个人占了六个床位,同屋进来的病人都被他闹得吓跑了。他还在坚持,胃出血,肺炎,都扛过来了,按医生说法,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。儿女都要挣钱养家,不能像老干部一样长期住在医院里,虽然还插着胃管,也只好出院住进养老院,我姨没人照顾也一起去,姨夫两千,我姨一千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