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二零零八年以前,我几乎不曾抬起头来去关注这个校园以外的教育环境,不在乎缺乏的教学资源,不计较克难的校园设备,不清楚先进的教育理论,不去想这样做那样做值不值得、应不应该。
我的目光只集中在我的学生身上,想尽一切办法,要守住并提升他们的基本能力,要提供并创造他们的成功机会,要激发并内化他们的学习动机,要塑造并永续他们的学习氛围。
二零一一年,我决定了一个更为巨大的选择—写下来,变成文字。除了 是为了传达一种价值—关于教育可以改变孩子命运的价值,更希望分享一个关于教育工作者其实可以尝试的方向,或许,可以让这样的答案不仅只是我们的答案。—摘自《老师,你会不会回来》王政忠自序
偏乡弱势的孩子,家境贫困、外务众多、缺乏教学资源、课业上不易成就,是否仍能有改变人生的机会?只要有爱与关怀,砾地也能发新芽!
时间回到十三年前,位在全台湾最穷的平地乡之一、全南投税收最少的中寮乡爽文国中,遇到了九二一大地震,校舍全毁,前途茫茫。
曾经在此处实习的王政忠老师,原打定主意要离开此处到大都会区发展;却在灾后返回学校,见到了两个大哭的女学生,诉说着家破人亡,问他:「老师,你会不会回来?」
出身于贫困家庭的他,重新思考自己投身教育的初衷,以及成长过程中老师的关怀,决定回到爽文国忠,帮助这群孩子也能获得公平且优质的教育资源。
他联合学校教师团队,积极扎根学生基础教育,并在校长的支持下开办多元课程,并且设计「教学护照」,推动跳蚤市场竞标,让孩子能把学校荣誉,换做对家计有实际帮助的物品,增加家长的支持互动及学生自信。爽中毕业生对学校充满怀念,成立「青年军」辅导学弟妹课业,更获得优秀志工团队奖项。
教育,是引导人成为真正的人的过程。在教改议题讨论正热时,王政忠老师用行动告诉我们教育的真谛。诚品站专访王政忠老师,谈谈这十三年来的点滴甘苦。
诚品站:九二一大地震后,国内外爱心资源涌向灾区,带动弱势偏乡,您也决定重返爽文国中。这个时间点,是否是让学校改头换面的关键因素?
王政忠:地震前到爽文国中实习,看到学生的学习态度、求学的环境,老实说是非常排斥的,整体环境和都市落差太大。虽然我在求学过程中有三个老师帮助过我,投身教职除了图温饱外也是因为想回馈帮助孩子,但当时更想在都市区当个名师,施展教学的魅力。我告诉自己,时间一结束我就要离开。
学生问我要不要回来,那句话是我开始思考的催化剂,让我回想投身教育的初衷。这是重大的选择,我犹豫再三,直到和谢百亮校长一席话后,觉得可以跟着校长一起努力,或许有改变机会,应该留下来,让孩子得到应得的对待。
九二一地震后的重建,的确是一个好的时间点,人力物力聚集充满了希望;但是没有化为行动落实,也只能是一场空。所以我们从生活教育开始做起,前两三年用尽各种方法,帮助学生改变行为和态度,但当时我们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。
不过由于社会协助灾区重建的风潮,当时位于灾区的学校老师,内心也激发一股想帮助孩子的心,跟着我们一起动,对学生多一分的照顾与关怀;可是大家都没想到我会坚持那么久。(笑)
几年投入下来,学生改变产生学习动机,转过来影响老师,让这种改变成为常态,开始新的互动,希望工程就有了好的开始,我想是诸多方面的机缘配合。
诚品站:您才刚离开校园不久,却能掌握学生心态,为何您这么了解他们?为何又决定从生活教育开始做起?
王政忠:这和我的生活经验相关。中学时期我曾被老师叫起 来骂,骂我上课不认真听课、又不参加课后辅导的话,成绩不可能提升;但老师不知道的是,我回到家要照顾弟妹、洗衣煮饭,家里没有大人管我、更没有人理我。
比照这群学生,他们的生活也是一样辛苦。当学生遇到农忙时间,回家可能要剪槟榔蒂或者采收柳丁,他要如何照顾功课?地震后,我曾到学生家中做家庭访问,外表看来宽阔的重建铁皮屋,走进去后,发现客厅、卧房、厨房的分界仅用衣服隔开,一家四口拥挤的住在一起,连张书桌都没有。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孩子,怎么忍心苛责他回家不写功课?
理解这群孩子后,不代表就要认同他们的行为,包容学生没有用,因为他们未来要出社会,总要面对现实的考验;我们能做的,是帮他设想,从旁协助学生解决问题。
孩子在地震中受到惊吓,加上原本就弱势的环境,在这群孩子不驯的外表下,背后隐藏的是茫然、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。他们做事时,可能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,就算错了,也可能不知道错在哪里!所以当我们引导学生往对的方向前进时,学生也没有太大的排斥,因为终于有人愿意指点出正确的方向。
我认为,老师在教导学生时,把爱放在前面,关怀关心放在嘴边,坚持原则化成行动,学生感受得到,会跟着你走。要是老师只将坚持放在前面,学生看不到你对他们的关心,会产生抗拒的心,你骂他,他只会更装死,一点帮助都没有。
当学生明白了「站有站相、坐有坐相」的基本道理并且愿意遵从时,就是很好的开始,因为这代表这群孩子是受教的!生活教育是一切的根本。
诚品站:在学校缺乏资源的情况下,您仍坚持推动多元教育。为何多元教育那么重要?
王政忠:在偏乡弱势,要创造多元教育环境非常不容易。由于学生人数少,教育部规定编制的老师更少,使得老师往往要兼很多非专科的术科课程,例如音乐、美术、体育…等。
术业有专攻,有心准备课程的老师,造成身心俱疲且额外负担大,这也是偏乡老师流动率高的原因:而无力负担的老师,往往将这些课程拿来自修、看影片,甚至拿来考试。老师累是一回事,学生得不到专业的对待,是更大的问题。
震灾后,政府拨了一笔经费,让学生有机会接受不同的教育,也让学生不觉得学校无聊,不排斥学校。我却认为它还有更重要的使命:让学生找到自己的成就感和成功经验!
偏乡弱势的孩子,在成绩导向的教育趋势中成就感低,她们失去了成功的美好经验,学习过程中更为退缩,当外界需要他、能给他成就感与肯定时,就会造成中辍、跷课等结果。
我们希望这群学生们能多留一点时间在学校,开设他们感兴趣、擅长或富挑战性的体育、美术、音乐等课程。在其中,学生获得赞美和成功经验,就能建立自信,勇于面对其它挑战;在学科上也能勇于尝试,克服逃避与害怕挫折的心态。
体制内无法解决多元教育的问题,就寻求体制外的管道,用兼课、社团、专长聘等方式来聘任专业老师。目前我们只有美术、音乐的专任老师,还有许多科目出缺,但即使只有一点点资源,也为学生开创了新的舞台,成果出色。
体制外的努力我们已经做了六七年,而目前教育部开始执行「艺术与人文教学深耕计画」,好几个学校可以合聘一个专长老师,至少是个好的开始。
诚品站:十数年的教改对学校教育是否有所影响?十二年国教即将上路,是否会有所影响?
王政忠:九年一贯的重大精神是课程松绑,主导权回到老师学生。对我们学校来说并没有差别,因为没人管我们在干嘛!所以我们一直能做想做的事情﹔课程松绑,只是能让我们更名正言顺地放手去做。
教改不变的宗旨,在于养成学生的基本能力。学生能拥有基本的听说读写能力,并了解开发自己,能做出自己最有把握的选择,而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,就是国家之福!这也是十几年来,一直存在的挑战。
有的老师认为实施十二年国教后,因为不考试,学生就不听课了。或许应该换个角度想:花费在准备在考试的时间,可拿来培育学生的多元能力,检验方式也能更开放。或许未来不用在填鸭分数上斤斤计较,但如何让学生拥有基本能力、培养解决问题的方法,并抱持好的学习态度,是更大的课题。
大众对十二年国教充满恐慌:政治人物因选票压力而发言,直升机父母不了解教改目标担心孩子未来,老师则因没有奥援失去了发声的勇气。我认为教育部的用意是好的,让教育回归培育基本能力,希望教育部能更勇敢坚持,家长及教师深入思考教育的目的。
诚品站:教师节将至,能否给普天下的老师打打气呢?
王政忠:每位老师面临考验不同,但在内心深处都要拥有正向坚持。
我会提醒自己:现在教导别人的孩子,是影响着自己的未来,因为孩子是国家未来的主人翁。当老师有这种体认时,会用尽各种手段来影响学生,却不会不择手段。
老师应当像「司机」一样,载着学生在学习的路上,如何让乘客愿意上车、留在车上的时间很开心,下车时愿意说谢谢。当更多乘客成为你的追随者,你就要成为「超人」,不能只依循路线,而是要改变生命的基调了!
当老师为了解决问题不择手段时,学生也能感受得到,事情难以解决;但当老师有使命,在家长和学校为难时,能有把握说服对方,也能了解学生个别差异辅导之。我们一起加油!
【简介】
王政忠
SUPER POWER教师。
国立高雄师范大学国文系毕业、南投县第六期国中主任班结业、国立台中教育大学课程与教学研究所硕士,现在是南投县立爽文国中教导主任。但他最喜欢的头衔是爽中青年军的头子!
因为在成长的路上经历过举目无亲的孤单、彷徨与无助,所以他知道没有家庭温暖的青少年为什么会自暴自弃;因为在求学的路上经历过自力更生的辛酸、坎坷与咬牙,所以他知道没有师长扶持的孩子们为什么会认输认命。
因为教育,让他得以从贫穷翻身,所以他投入教育;因为老师,让他得以从弱势脱困,所以他成为老师。
因为爱,所以他在位于全台湾最穷的平地乡镇之一的学校落脚,为弱势的孩子们构筑希望、创造机会、坚持梦想。
他的信仰是学生,他是超人教师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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